话说福清“盘诗”

　　“盘诗”是福清传统的用福清方言进行对唱的民间文娱活动，始于清代中叶，距今已有200多年历史。据说，早先的“盘诗”只在读书人中间流行，士子们每逢佳节，在酒楼茶塔中吟诗作对、唱酬和答。他们为了显示“儒雅”，规定“中秋月度曲，莫容片字土音”，以此来排斥民间歌手。可是“阳春白雪和者必寡”，实践结果，民间“盘诗”还是占了优势，方言对歌因此深受群众欢迎。

　　一、一都、东张的“盘诗”

　　一都、东张的方言“盘诗”与广西桂林的“山歌”对唱有异曲同工之妙，去年被列入福清市非物质文化保护遗产名录。一都、东张的“盘诗”多为四时即兴，内容丰富，斗博斗捷，古往今来，包罗万象。诗句多是七言，并且押韵。

　　今年70多岁的一都镇张依姆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会唱‘盘诗’。照这样发展下去，一都的‘盘诗’就会慢慢消失。”张依姆边说边即兴吟唱起一首“盘诗”来，其曲调感伤，如泣如诉，伴随着声声叹息声，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张依姆是一都镇为数不多的会唱“盘诗”的老歌手之一。吟唱“盘诗”时，她反应敏捷，歌声婉转。她说她小时候听老人“盘诗”的时候，也跟着学了几句，后来自然而然就记住了。现在还能时不时唱出几句，感觉很不错。特别是遇到烦心事的时候，用歌唱出来，心头就舒坦多了。

　　同村的张菊英老人，是跟张依姆唱了几十年“盘诗”的老歌友。她说她俩年轻时曾盘过诗。以前上山干农活时，大家边走边“盘诗”，乐趣无穷。她回忆说，当年“盘诗”时，有人在山头这边唱，山头那边就有人应和，比谁唱得好，谁也不服谁。张菊英说：“‘盘诗’是祖宗遗传下来的宝贝，其他地方的人很难学会。我们只在逢年过节时，大家都来了兴致，才会叫上几个会唱的人乐一乐。”

　　由于福清的一都、东张地处山区，谷深岭峻，交通不便，山民便有以歌代语传递信息的习惯，这就是“盘诗”的雏形。“盘诗”多是即兴发挥，即兴演出，有着自身的旋律，其曲调高昂，旋律明快，歌词明白如话，且多以“哎——”开头，表示呼唤或引人注意。在信息不发达的年代，“盘诗”在信息传递中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曾经十分流行的《茶歌》唱道：

　　高湖（哟）岭顶（哟）一兜①茶呃，

　　春到（哟）茶山（呀）茶发芽呃。

　　茶叶（哟）幼幼（呀）香又香（一说“妹也幼”）哟，

　　赛过（呀）门前（哟）茉莉花呃。

　　高湖（哟）顶上（哟）好风光呃，

　　风送（呀）山茶（呀）阵阵香呃。

　　边觑②（呀）茶来（呀）边唱歌哟，

　　边采（呀）茶来（呀）边歇凉呃。

　　一都镇老体协副主席陈金辉说：“以前，青年男女也喜欢借助‘盘诗’表达彼此之间的爱慕，这样既含蓄又不失浪漫。现在，各个山头之间都通了路，通了电话，有什么事情只要打个电话或者直接登门就解决了，根本不需要隔着山头唱‘盘诗’传递信息。”

　　陈金辉无奈地说：“由于年代久远，有着深厚文化内涵的方言‘盘诗’有即将消失之虞。如今能用方言‘盘诗’，在一都镇仅剩下几位老人了。”他说：“随着现代通讯技术越来越发达，人们生活水平逐渐提高，‘盘诗’这种传统的信息传递方式已经和人们的生活渐行渐远，只有为数不多的老歌手还在守护着这一份文化遗产。希望各级政府及有识之士都能重视一都镇的‘盘诗’。”

　　二、其他乡村的“盘诗”

　　以前，在福清其他乡镇，虽然也流行方言“盘诗”，但与一都、东张的“盘诗”有很大区别，且大为逊色。其他乡镇的“盘诗”多在中秋节当天黄昏进行，延续到午夜。人们自发分成两队，每队三五人不等，“盘诗”时气氛和谐，以示友好。这种“盘诗”通常有“引子”、“开场”、“正题”三个阶段。如“引子”，

　　甲唱：

　　八月十五月圆圆，

　　“盘诗”齐坐大路墘③。

　　好诗多盘三五首，

　　呆④诗盘出乞⑤人嫌。

　　乙答：

　　八月十五月照埕，

　　对面兄弟什乇⑥名。

　　盘输请你不要行⑦，

　　明晡⑧再来见输赢。

　　“开场”多按唱戏例，从“拍八仙”开始。

　　甲答：

　　先拍八仙喜来来，

　　大锣大鼓搬上台。

　　莫拍剪刀铁扫帚，

　　单试工夫⑨好共呆。

　　乙答：

　　十五夜半月西欹⑩，

　　年少后生好“盘诗”，

　　咽喉圆圆毛管（11）大，

　　看你盘出什乇诗。

　　到此，就要转入“正题”。

　　甲唱：

　　什乇人乌脸（12）伓（13）是形，

　　什乇人乌脸假新人，

　　什乇人乌脸搦（14）庞德，

　　什乇人乌脸斩奸臣。

　　乙答：

　　张飞乌脸伓是形，

　　郑恩乌脸假新人，

　　周仓乌脸搦庞德，

　　包公乌脸斩奸臣。

　　甲唱：

　　什乇人红脸舞提刀，

　　什乇人红脸磨宝刀，

　　什乇人红脸讲番话，

　　什乇人红脸讨番婆。

　　乙答：

　　关帝红脸舞提刀，

　　五显红脸磨宝刀，

　　孟良红脸讲番话，

　　郝勇红脸讨番婆。

　　甲答：

　　什乇人白脸征西番，

　　什乇人白脸虎牢关，

　　什乇人白脸救阿斗，

　　什乇人白脸上梁山。

　　乙答：

　　仁贵白脸征西番，

　　吕布三战虎牢关，

　　子龙白脸救职斗，

　　林冲白脸上梁山。

　　甲唱：

　　什乇人七岁去当兵，

　　什乇人七岁去修身，

　　什乇人七岁去送饭，

　　什乇人七岁救母亲。

　　乙唱：

　　关帝七岁去当兵，

　　观音七岁去修身，

　　安安七岁去送饭，

　　沉香七岁救母亲。

　　以上内容均属于“古人名”，然后转题，盘出地方和故事。

　　如甲唱：

　　“盘诗”盘过古人名，

　　没拆（15）海口最时行，

　　三奇七巧偌话（16）景，

　　海口什乇最出名。

　　乙答：

　　龙江大桥最出名，

　　弥勒肯坐不肯行，

　　东南西北都看过，

　　没拆镇东海口城。

　　至此，若甲唱不出新题，或乙对不上就输了，胜的一方就起哄、喝倒彩。双方往往不甘示弱，一直盘到后半夜才散去回家。

　　目前，福清“盘诗”仅在一都、东张部分村落留有遗声，且有个别手抄诗谱流传于世。其他镇村则已销声匿迹。去年初，福清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家小组十分重视一都、东张的“盘诗”，进行了初步整理，也对老歌手吟唱的“盘诗”进行了录音、录像。但真正对其深度挖掘，并且让其发扬光大，尚待一定时日。

　　注：

　　①兜：音dào，棵。

　　②觑：音qǜ看。

　　③墘：音giéng，边缘。

　　④呆：音ngái，坏。

　　⑤乞:被。

　　⑥什乇：什么。乇，音nò。

　　⑦行:音giáng，走。

　　⑧明晡：明晚。晡，音bùo。

　　⑨工夫：这里指诗艺。

　　⑩欹:音kì，斜。

　　（11）毛管：毛孔

　　（12）乌脸：黑脸。

　　（13）伓是：不是。伓，音ūg。

　　（14）搦：音nià，捉。

　　（15）没拆：不如。拆，音dià。

　　（16）偌话：多少。偌，音rù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