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旺:中国首善“做社会”之道

舞动的月色
2012-11-07 08:37:04

  在曹德旺看来,企业社会责任最重要的是对企业产品、客户、员工的责任,慈善责任需要有,但不能苛求。

  文│本刊特约记者 胡谐

  曹德旺退休前把想做的事都做了,剩下的,他打算接受天命,“天下事,大事小事,欲了了之,不了了之。我再管两年三年又如何 早晚还是要结束。”不久前老曹这样回答记者的采访。他信佛,信缘分,尽管他是个很倔的倔老头。

  现在,大儿子曹晖正式接手的日常运作已经两年有余,退休后的老曹更喜欢呆在自己的豪宅里陪家人,逗孙女。

  2011年,是曹德旺最受瞩目的一年。倒不是因为他的福耀玻璃有什么事。这家公司在老曹手里一直算走得稳稳当当,曹晖接掌后,也未见风波。去年之所以是曹德旺最红的一年,就在于他落实了第一笔真正的股捐,并因此成了中国首善、“真正的正能量”代表。

  与过去几次股捐不同的是,曹德旺的股捐是真捐,真金白银地把钱给了出去。今年9月,河仁基金会捐出了几笔款项,对象仍是老曹熟悉的慈善会系统,项目仍是老曹所热爱的扶贫助学。

  曹德旺的倔是几乎所有人都认同的一点,也是大多数人认可老曹的地方,甚至这几乎被认为是他不屈服于世俗而存在的例证,当然大家也都认同一点,那 就是老曹所做的事,更多的是发自其信仰的慈悲心,而非真正从系统上改变世界——但这放诸同辈所热爱的“苦逼慈善”之中,已经足够与众不同了。

  曹德旺做人做事有自己一套理论和逻辑,他亦严格遵守。

  做人

  从小在家长制下长大的闽商曹德旺,对待子女甚至公司,也带有同样强烈的家长意识。他向儿孙打小灌输同样的观念:“我虽然捐了很多钱,但找我借钱一个人都没成功过。我谁都不借,也不用人家担保。”

  曹德旺生在1946年,在他小时候,为躲避动荡的时局,父亲清理掉上海的生意,举家迁回老家福建,却在途中遭遇沉船,自此家道中落。年轻时为了 生计,曹德旺曾经倒过烟丝、卖过水果,1983年起承包了福清市一家亏损的乡镇玻璃厂,并用20多年的苦心经营,将之发展成为汽车玻璃生产规模居全球第二 的大型跨国工业集团。

  他至今记得年少时,每天有固定的一两个小时,他被父亲叫到自家的客厅里垂首而立。父亲一边抿着酒,一边给他讲自己当年做生意的故事和道理。

  “他跟我讲,如果有人向你借钱,你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钱,有就拿给他,不要跟他立字据、不要叫人家担保。”曹河仁自己年轻时也曾经前往日本辛 苦打拼,头三年刚攒下一点钱,就有朋友来找他借。曹河仁心里没底,又碍于人情,就回去问自己的舅父。舅父说的就是这番话。“你为什么要借给他、要找人担 保 如果朋友还不起,就把人家担保人也拖进来了,等于一下子失去两个朋友。”

  在曹家要继续经营福耀玻璃的前提下,按他的安排,39岁的长子曹晖是公司的接棒者,成为了福耀集团的总裁。女儿曹艳萍也进入了福耀工作,同时兼 任曹德旺对福州市河仁图书馆捐赠项目小组的负责人。小儿子曹代腾在重庆经营与福耀玻璃有业务往来的重庆万盛浮法玻璃有限公司。去年7月,福耀玻璃斥资 1.57亿元收购了万盛浮法玻璃。

  为了磨炼儿子,他曾经不顾曹晖的意愿,强势地把他从香港“扔”到美国读书,为此儿子跟他赌气,6年没有给他打电话。

  但这几乎是外界获知的曹晖对父亲唯一一次忤逆。但在曹德旺面前,始终是孝顺、低调的儿子。在慈善领域里,曹晖领父命去过央视晚会举牌给玉树捐款,也随父亲一道加入河仁基金会的理事会,但从未发出过有别于父亲的观点与举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曹德旺对长子相当满意。唯一的遗憾是,曹晖生活在富爸爸提供的环境里,缺乏锻炼。“我不能像我爸培养我那样,再培养一个曹德旺出来。”

  “怎么教育子女 身先士卒。你不希望子女有这个习惯的话,在他面前要先做到。在孩子面前示范,对社会、对所有人表示尊敬,对国家的法律法规感到有畏惧。”

  在曹德旺口中,几个子女都跟他一样不重钱财。但他仍对王永庆家族式的家产纷争心有戚戚。对他来说,设立河仁基金会,另一个私下里的目的也是为了家族长远。“省得子孙以后为这个事情去吵架。”

  曹德旺曾从母亲那里听说,他的祖母在世时曾在佛前烧香许愿,一许子孙逢赌必输,二许子孙有钱被别人借、被别人骗。他从贫苦的少年时代走出来,成为富甲一方的巨富后,才理解了祖母的良苦用心。

  他很满意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烟酒不沾、赌博不沾,但自己却又抽烟、又喝酒,还把全家的钱拿去捐。“但是孩子还是得叫我爸爸,不叫还不行。”

  做事

  曾经的上海永安百货大股东曹河仁在生时没有料到,2010年,他的名字会被中国以慈善的名义重新记起来。这一年,他的二儿子曹德旺捐出价值35.49亿元的上市公司股权,以父亲之名,设立了河仁慈善基金会。

  “上善若水,厚德载物。”曹德旺解释父亲的名字说。在家乡福州捐建图书馆时,福州市政府本来给图书馆命名“海峡图书馆”,曹德旺不乐意,他想好 的名字是“河仁图书馆”。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加上工程规划上的一些分歧,曹德旺差点想把已经打给福州市慈善总会的钱转回给福建省慈善总会。

  最后是福建省慈善总会会长张明俊打了圆场。张对福州市政府官员说,曹德旺的意见是对的,你这个思想不够解放。香港都是这样的,国外都是这样的,谁有本事捐钱,就用谁的名字。起码你把河仁跟海峡连在一块儿,“河仁海峡图书馆”不是也可以吗。

  曹德旺这才满意了。他捐给福清的3亿元的用途之一是在高山镇修建自己和儿子两代人的母校,新校区还在修建中,工地大门上也嵌着他的名字:高山德旺中学。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杨团是社科院每年《中国慈善蓝皮书》的组织编撰者,也是河仁基金会的咨询顾问之一。初见曹德旺,她觉得曹 德旺憨憨的,“不像企业家,像个老农”。但一进入实质对谈,曹德旺数起捐赠资金的现值、五年后的终值、各种税务抵扣,杨团被镇住了。

  “他讲数据的时候,我脑子根本转不过来。那些很难算的数字,就从他嘴里很随便地就透出来。而且他算数的时候,跟它平时说话的姿态是一样的,慢条斯理地,但说得让你目瞪口呆。”

  在福清,曹德旺轻描淡写地证实了杨团的描述:“上市21年以来,福耀的复合增长率做到30%。我从资本市场募集来的资本总共才7亿,但是分红、 派息花了50亿,其中现金花20亿,其他的是送股。整个集团现在所有的自有资本都是企业盈利攒下来的。所以我给基金会算了一笔账,这个股票不能拿去卖,就 放在那里。”

  能把福耀玻璃带到今天,曹德旺对资金效率的苛求已经入骨。

  2010年5月4日,曹跟中国扶贫基金会签署协议,委托后者把2亿元善款发放给92150万户受灾民众,要求扶贫基金会在6个月内发完救助款,差错率低于1%,还把公益基金行内10%左右的管理费率压低到了3%,被称作“史上最苛刻捐款”。

  曹德旺的胞兄曹德淦在退休前是福建省副省长、福建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长期做省里的扶贫工作,他都认为,扶贫办能把这个项目的正确率做到60% 到70%,就很不错了。王振耀也说:“曹德旺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实际上扶贫基金会转移了一部分成本,各地政府也承担了一部分。”

  可弟弟不答应。在曹德旺看来,这跟做企业家管理公司时应该是一样的,对方有合同义务,讲清楚交来什么东西、什么质量、什么时候交货。“1%是对 质量的要求。我们搞企业的,企业讲PPM(百万分之一)的缺损率,客户对我的要求是万分之一。1%已经可以了。”2010年12月,2亿元捐赠完成后,跟 扶贫基金会一同请来中国人民大学非营利组织研究所给这个项目做评估时,曹德旺对评估小组说。在从5月到8月的项目推进期间,应曹德旺要求,扶贫办每10天 发给他一份工作简报,近10万份受资助农户的资料、签名和指纹手印最后也汇总给他。

  做社会

  在曹德旺看来,企业社会责任最重要的是对企业产品、客户、员工的责任,慈善责任需要有,但不能苛求,“我个人可以做慈善,但不能绑着公司、员工去做。”

  在福耀玻璃,员工患病等困难几乎包办,遇到员工的亲属有病灾,曹德旺还会以个人名义出马救助。“必须管到底,你的问题就是福耀内部的问题。你在我这里工作,我不给你彻底解决了,你就会把很大的困难交给社会。”

  遇到武汉水灾、玉树地震,曹德旺一边自己掏腰包,一边还会发动福耀员工捐钱。“我跟管理层讲,对灾区来说碰到这样的事情是一种不幸,对我们企业来说这是非常好的机会来培育和检验员工的同情心、责任心和爱国主义精神。”

  但做慈善时,他能理直气壮地对政府提出政策要求,底气也是在于把政府当作家长:“我的事也是你政府的事,你政府的事也是我的事,我们是一家人。 中国的文化里,政府是父母官,狗不嫌家穷,子不嫌母丑,她再丑是你的母亲,怎么样也要听她的,你就委屈一下而已。永远错的是孩子,没有错的父母。”

  这并不意味着曹德旺认同借慈善向政府寻租的行为,他自己一直牢牢地把控着一个底线。

  福建省慈善总会会长张明俊依然记得和曹德旺的第一次见面。张退休前是福建省人大副主任,曹德旺的哥哥曹德淦就是他的继任者。退休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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