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节2015年夏，电视剧的冷热症候

再有两天，官称“中国国际广播影视博览会”，俗称“北京电视节”的活动就要在北京开幕。

时下，说电视剧的发展遇到了严峻的挑战，一点儿也不过。再乐观的人，也得说一句，电视剧遇到了暂时困难。困难和挑战来自于行业内部，也来自于外部压力。也就难怪，近来电视剧业界动作频仍，暗流涌动，散碎力量聚流成河，展开“行业自救”。如果嫌这个词难听，说“自我振作”也说得过去。

中国一年至少有四次关于电视剧产业的大型活动，北京的春推会、秋推会和影视博览会，以及上海电视节。当然还有其他官办和民办的活动，但论规模和声势首推这四个。在每一次行业大聚会之前，影视独舌都试图说些什么，捋一捋宏观大势，察一察微观走向，找一找局部亮点，数一数行业隐忧。虽然我们的视角并非360度全息摄影，信息掌握也未必赶得上专门的智库，但我们有一颗希望行业好的热忱的心，一双憎恶搞破坏的义愤的眼，这两点大家不必怀疑。

（1）类型之冷热

从2015年已经过去的7个多月来看，电视剧生产和播映呈现的迹象是：古装剧热、IP剧热、颜值剧热，而历史正剧冷、抗战剧冷、大都市剧冷。

热门古装剧多数是古装偶像剧（武侠、仙侠类），并且多数都依托热门网络小说或者游戏而来，基本上都在IP剧范畴内。另一方面，偶像剧用的都是俊男靓女，又都在颜值剧的范畴内。说了半天，这“三热”其实是一回事，都是依托一个强IP，锁定一群小鲜肉，回到古代边打边谈（恋爱）。

问题来了，当代题材的IP颜值剧也很热，你怎么不说？热归热，但热得不反常，不坎坷，就不说了。古装IP颜值剧那可是顶着“限古令”的利剑投巨资上项目，看上去血本无归的可能性并不小。为什么敢于刀头舐血？因为大家都想明白电视剧产业链上最富含金量的地方在哪儿了。

古装IP颜值剧有强大群众基础在，基本上是一播就火，所区别者无非是大火还是小火而已。只要获得播出的机会，除了传统的售卖版权收入，向下游延伸可以进入手游领域，这个掘金的能量就不用说了，《花千骨》月收2亿的神话已经令太多的人心驰神往，就算达不到这级别也是不小的补益。向未来延伸可以进入粉丝经济，造一个明星出来就等于种活了一棵摇钱树，而且一部热剧往往带火一批鲜肉和娇蕊，这个钱景一点儿也不比手游差。

如果您实在是畏惧电视台严苛的播出比例和过于惨烈的夺档之战，转战网络也是一个不错的选项，吴奇隆的《蜀山战纪》本是根正苗红的电视剧，走着走着就成了先上网络会员再登陆卫视的准网络剧。在网上火了，一样能推手游，一样能造新星。比如说，《无心法师》的一哨人马眼瞅着就要星光灿灿了。

《蜀山战纪》

在有巨利的地方，别说政策，就是法律都不能起到令行禁止的作用。何况，古装IP颜值剧没偷没抢没犯法，被人无端端盯上本就比窦娥还冤。哪里有古怪的禁行牌，哪里就有绕道而行的人，只有笨人和痴人才会掉头回家。而且，当继续前行的人形成洪流时，牌子上写的内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改弦更张了。

反过来再说那“三冷”。那是真正冷却下来的三个类型剧。历史正剧冷不是一天两天了，似乎已有定论：全是观众的错，他们丫只知道娱乐，不爱看黄钟大吕的正剧了。要我说，观众趣味的变化不是主因，或者说观众趣味变了多少谁也不知道。因为这三年就没有那出过一部能望历史正剧四大件（《雍正王朝》《走向共和》《大明王朝1566》《大秦帝国之裂变》）项背的作品，你怎么知道观众就不认品质型历史剧了呢？反倒是有一部《北平无战事》虽无历史剧之名（算年代剧），却有历史剧之精神和穿透力，不也收获了超高的口碑和不错的收视吗？明明是没人在历史正剧上下功夫了，吃不得苦、熬不得夜、经不起折腾、找不回激情了，反诬观众为愚昧的群氓，这就有些言不及义了。有一句话我撂在这儿：历史正剧退出舞台，首先是因为品质出现了大滑坡。

说“抗战剧冷”似乎不通，反法西斯剧目展轰轰烈烈，何来冷清一说？播得越集中，越上劲，越是掩盖不住观众的审美疲劳和从业者的胆战心惊。抗战剧这口儿，观众吃了太多年头，每隔一段时间就得来点儿新工艺满足味蕾。近五年的新工艺就是雷剧、神剧，如果没有舆论的合力围剿和管理上的反复加码，目标观众其实已经认可了--吃得津津有味。问题是，有良知、要体面的人不干，投诉多了扛不住的管理者也就不干，三吵两吵，三管两管，全民觉醒了，好这口儿的人也知道雷和神不体面了，加入挑刺儿大军。“手撕鬼子”和“裤裆藏雷”的桥段中蕴藏着巨大的传播潜能，全民狂欢之后，新工艺彻底无法进行下去，回到老菜式又绝对无人问津，抗战剧进入了有史以来最艰难的时刻。就现在这片方怕管，平台怕出事，管理者怕写信的战战兢兢的状态，这个剧种摆明是难以为继了。这一拨展播过后，抗战剧的减产板上钉钉，谁也不愿意遭逢灭顶之灾，谁也不愿意动辄得咎。

《虎妈猫爸》

大都市剧也真的冷下来了。大都市剧指的是大投资、大制作、大明星、大价钱的都市剧，像《离婚律师》《虎妈猫爸》这样儿的。原先有四星托底，网络天价，植入撑持，再贵的明星也敢请，再奢的花费也能给。现在不价了，四星变两星，终究是少了一半买主，舍得出钱的两星，也是咬着后槽牙掏钱，原先一年能买几部类似的剧，现在一年也就采购一部了。古装剧王一部，时装剧王一部，门面也就立住了，其他时候还是精打细算吧。一方面，是单价上升倍感吃力，另一方面，也是电视台的广告收入今年以来总体下滑，让人没了底气。

市场价格信号是相当灵敏的，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可是没钱的话就是玩不动大块头。原先一年能出10部大咖领衔的大都市剧，所谓“剧王”基本上就是个噱头。现在怕是也就两三部顶级制作，为几家一线卫视的招商季服务，所谓“剧王”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类型方面的三冷三热，意味着电视剧变轻了：观众年轻化，题材轻型化，演技轻薄化。也意味着电视剧变小了：体量小，视野小，艺术技术含量小。电视剧的内涵外延正在发生变化，这是网络时代的馈赠。

（2）网台之冷热

大半年来还有一个明显的反差：网剧热，电视剧冷。视频网站在调动全部力量抢夺用户，电视剧从业者在想尽办法挽回有些危殆的局面。

年初的一组数据早已广为流传：2015年网剧总产量超7000集，超过卫视黄金档一年能消化的电视剧总量。也就是说，视频网站的吞吐量已经超越卫视联盟。这一数据究竟有多准，还有待于年底的信息归集，但就算总量上没有超过，网剧和视频网站的声势也已经改过电视剧和电视台。

网剧已经出现了不错的作品，推理探案剧有《心理罪》和《暗黑者》，软科幻有《执念师》和《天才J》，偶像剧有《匆匆那年》，这都是过去一年的案例。而在喜剧领域，《万万没想到》和《屌丝男士》早已崛起。就连一个失败的作品《盗墓笔记》，也盘踞舆论热点达一个月之久，沉船的动静胜过所有电视剧。网剧的总体成色正在提升，现在只需一部真正伟大的作品，一下子就能和电视剧彻底比肩了。

视频网站围绕网剧搞的动作也花样百出。向会员放全集是始自《盗墓笔记》的一个大招，这样一部风评不佳的作品都能让爱奇艺的服务器DOWN机，这个坏消息对网剧的鼓舞可能比一切好消息都大--这根本就是个超级好消息。公众看到了网剧的广漠前景，商家更是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于是，腾讯也用《华胥引》试了放全集，据说增加了一百万会员。爱奇艺随后又以《心理罪》和《校花的贴身高手》对会员放全集，接下来更重磅的是《蜀山战纪》先网络后卫视的逆天之举...

琐碎的个案连起来，拼成一个信息：网剧和视频网站正在进击，不只是在扩张自己的地盘，甚至是在挤占电视台的空间。好的团队和资源去搞网剧了，传统电视剧就会慢慢中空，这是长远而言。切近而言，《华胥引》和《蜀山战纪》先网络会员再电视观众的方式，意味着部分电视台和视频网站的主宾之势已经移位，起决定作用的是资本的力量。当初电视台强势，网站只能跟播，因为电视台的出价是大头。现在视频网站占先，说明二三线电视台的出价已无力守住优先播映权。据说，《暗黑者3》在考虑先网播再上星的事儿，网剧反哺电视台的日子也许很快就要到来。

当然，一线卫视的江山暂时还没有动摇。没有网站敢跟湖南卫视讨论《花千骨》向会员放全集的事，都还指着芒果的热播效应给自己带流量呢。东方卫视和搜狐视频运作网台同步播出《他来了，请闭眼》，这事在几年前也是不可想象的。很显然，大台在努力维护电视的尊严，但大坝上的管涌每天都在增加，很难说再过一年、两年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网剧的投资在上升，并且多数用于制作，正在还归“故事为王、演员为器”的正道。电视剧的单片投资总体在下行，产量也在下行，二季度公示的剧目数量创四年新低。网剧的产值在上升，吸附广告的能力在增加，吸纳会员的作用在凸显。电视剧的销售愈发困难，“售后服务”更加离谱--收视造假成风，用以保障回本安全。网剧的舆论关注度显著提高，视频网站的推广力度甚大。电视剧的舆论关注度明显下降，被网剧和综艺抢了人，抢了团队，抢了版面和位置......

说这么多不是要顶网剧、唱衰电视剧，而是说邻家小弟已经变成黑大汉了，电视剧和电视台再也不能自缚手脚、半心半意地周旋了。你得认识到局面之崩坏不舍昼夜，你得全力以赴对付内外危机，你得拿出真本事扬长避短，你得放下包袱开动机器，你得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或能回春。

没错，就是“或能”。互联网带来了彻头彻尾的革命，已经改变了传播的游戏规则，纸媒雪崩并非首因内容过时，而是“纸”这个传播载体出局了，智能手机革了印刷媒体的命。电视媒体的抵抗力自然要强一些，可是谁知道互联网在未来会怎么出招呢？电视剧固然属于文艺的范畴，但其生命线也在于传播，当传播的规律发生颠覆，被传播者想不变还有可能吗？我把电视剧和网剧统称为“小屏幕连续剧”，这个类型的观看需求是永续的，但将来还会不会通过电视台发射信号，观众定时定点收看，我看就未必了。电视屏幕仍然会高挂客厅，观众的屁股仍然要沉没在沙发中，但他们未来多半不会是线性收看，而是随看随点。至于提供服务的是电视台，是视频网站，还是电视机厂家，谁知道呢？

对于片方来说，会干活儿的鸟儿有食吃，服务电视台、网站、电视机厂家都一样。对于电视台来说，能开发出互联网所不能替代之功能固然好，实在守不住了走上融合之路也未尝不行，做新闻的在哪儿都做新闻，会购片的到哪儿都会购片，懂管理的到哪儿都懂管理...

扯远了。话说回来，电视剧业界正在度过一个不平静的夏天。在北京电视节上，有些事情会露端倪，有些事情会见分晓。我们希望这个行业度过暂时困难，回归阳光灿烂。

【文/李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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