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烦恼》抄袭门：别让情绪左右理性探讨

要不是文白的那篇《炸裂》挑动的“抄袭门”，我可能一辈子无有机缘与科波拉的《时光倒转未嫁时》照面，也可能不会去买票观看这部娱乐主导的《夏洛特烦恼》，一篇小文挑起了一场舆论的战争，同时还拉升了两片的受众，这事还真福祸难断。不可否认的是，我在第一时间确被文白图文并茂的“拉片”煽动，心理的天枰不自觉倾倒，与此同时，我对自媒体的语言暴力持有相对警惕，并很快修正了自己未看片就先站队的谬误。同样是“抄袭们”的“指控”，朋友耿聪曾发过一篇“《煎饼侠》80%全程抄袭哪三部影片？”，当时我曾与他通电，质疑他这“80%“论断的科学性，并忧心他这种图一时口快的行文方式易吃官司，不出三月，这事便在文白和《夏洛特烦恼》之间上演。

法律上的事我吃不准，仅从两片的创作对比看，除了穿越回到中学校园的结构有共通之处，两片各有表达，立意和方向都不同，节奏与风格更是天壤之别，不构成创作上的抄袭，顶多是借鉴范畴的事，如编剧能够证明自己下笔前没看过科波拉《时光倒转未嫁时》，那就是纯属巧合——让编剧自证从未看过《时光倒转未嫁时》是个伪命题，就像处女拿出贞洁示众，同样有人要疑心你做过处女膜修复术。而纯属巧合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若不然影视作品不必煞有介事地打上一行“本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生活永远比戏剧丰富和精彩，不免有对号入座的人和事。编剧工作也是这样的，你以为惊为天人的创意，没高兴几天，一查证，发现早有人玩过了，最后只能黯然神伤。现代资讯再发达，搜索引擎再厉害，总有个人触角伸不到的地方。就好比这《教父》导演科波拉，你可以对他执导的名作《教父》如数家珍，但未必知晓他这部名不见经传的《时光倒转未嫁时》。

抄袭可耻，但借鉴手法另当别论。就算闫非和彭大魔两位编剧确实看过《时光倒转未嫁时》，就算他们主观挪移了科波拉穿越回到中学时代的创意，从两部影片整体创作而言，远未达到可以武断打上抄袭标签的程度。影片除了穿越创意有相似之处，人物定位、冲突手法、故事桥段、节奏风格、影像呈现等，都完全是两个套路的创作，并没有更多情节的山寨或雷同。文白“拉片“指出的十几项细节雷同，不仅说服力不足，本身也有瑕疵，比如他列举佩姬穿越后”被调笑了发型“，其实是她穿越后评判同学的发型，可见文白的行文本身欠严谨。在文学和影视创作上，借鉴是被允许的，甚至有时候还是受鼓励的。借鉴有时候是学习，有时是传承，有时是演绎，有时还可以是致敬，只要不是堂而皇之且刻板僵化的原搬照抄，只要运用和处理有创造性，借鉴无甚不可。似曾相识乃电影创作常态，就好比科幻巨制《星际穿越》，也是在先人科幻想象力的土壤上生根发芽，我们能从中找到无数似曾相识的科幻元素，但我们不能以此判定它抄袭。

《夏洛特烦恼》“抄袭门“能如此”炸裂“，不能仅只归功于文白一篇小文。如果它仅只是个票房平庸的小烂片，除了被抄袭者义愤填膺，恐怕很难找到文化圈的声援和观众的共鸣。《夏洛特烦恼》不同，它不仅以一路飙升的好口碑逆袭着《港囧》，跻身中国影史票房前十，还代表着平民电影崛起的新风向，是一部现象级的电影。一部没有明星大腕，投资和宣发加一起不过是三五千万当量的中低成本电影，能在《港囧》这样的电影品牌嘴边虎口夺食超12亿票房，狂欢之余，令市场和业界瞠目结舌。文白在口碑和票房的高峰期”炸裂“，抛出”抄袭“的深水炸弹，无疑是对着人家七寸突如其来的棒。舆论界对此”炸裂“的反向空前活跃，知情的不知情的，看过的没看过的，一时间都在疯转文白着的文章，而在第一时间作出进一步考证者，寥寥。

“抄袭门“之所以如此“炸裂“，与我们淤积多年的创作环境不无关系。过去若干年，影视和文化圈都在”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的教条下畸形成长，抄袭公然成为”创作“手段，这中间也有无数被侵害着痛心疾首地打着官司，然抄袭者往往你道高一尺他魔高一丈，很难抓住他们的把柄。就算郭敬明和于正这样经由法庭判定抄袭的，籍着一身厚实的护心皮囊，市场号召力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倒合作者越来越多，钱途一片大好，为当代人扭曲三观树立悲哀榜样。当舆论不仅对那些隐形的抄袭者鞭长莫及，而且对法律认定的抄袭者也无能为力时，文白”炸裂“的文章就像是给干柴泼上火星，很容易不明真相地熊熊燃烧。

反过来说，文白的文章并非没有存在的价值，它至少为我们提供了一场关于抄袭与借鉴，关于批评与侵权的广泛探讨。如果仅只是出于专业和审美上的疑义，文白的批评是值得鼓励的，他的问题在与过于武断，措辞也不尽考究。我们的法制节目曾经一度对犯罪嫌疑人错误地冠以“罪犯“之称来播报，这点已在当下的法制节目中得到修正，舆论批评虽无需法官来定性，但用语和措辞同样必须讲究，尤其是文白这类严肃批评。如果文白文章在”抄袭“一词前加一个”疑似“作定语，一切就OK了，你拿出你的论据，他也拿出他的论证，各执一词，以理服人。当然，打打官司也有打官司的好，可以在法律层面进一步对抄袭和借鉴、批评与侵权的标尺展开进一步研讨，寻找和制定新的创作准则以及舆论底线，对业态的不良流毒起到威慑，同时对普罗大众做点科普，终归是个好事。现在的问题是，双方都义愤填膺，一方急于一棍子闷死对方，而对当则表示死磕到底，搅和着舆论界和观众们也群情激奋，反倒是稀释了客观、理性和专业的探讨。